知名农民企业家孙大午“二进宫”，凌晨被带走，17年前因非法集资案引轰动

祸起土地纠纷，涉及寻衅滋事和破坏生产经营，河北亿万富豪孙大午的命运再次走到十字路口

财经天下周刊（ID：cjtxzk）

文｜周享玥

编辑｜张泽

66岁的河北亿万富豪孙大午或许不会想到，在2003年那场被大午集团视为磨难和伤痕的“5·27事件”过去17年后，自己会再次和“违法犯罪”和“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”这两个词扯上关系。

            （图源：大午采风）

中午发微博吃“鸡”，凌晨就被带走

一切发生得突然。

11月10日下午2点24分，在微博上向来“活跃”的孙大午如往常一般抛出一条视频，并配文“中午来大午食品公司品尝大午熏鸡，不错”。

视频中，“一张木制圆桌，五六个白色餐盘，外加四五只泛着金黄色泽的全鸡”。微博下面粉丝留下“围观来了”、“剩下的我打包吧”、“好吃不”等三三两两的评论。

其更早的微博视频动态中，孙大午分享了“摘柿子”、“秋高气爽游釜山”、“大午农业乐园夜景”、“玉米收割机”等内容，延续着其一贯的田园风格，平常且祥和。

然而，仅一夜后，情况骤然翻转。

11月11日早晨7点01分，高碑店市公安局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消息称，经侦查，河北大午农牧集团有限公司（下称“大午集团”）孙大午等人涉嫌寻衅滋事、破坏生产经营等违法犯罪。2020年11月11日，公安机关依法对孙大午等人采取了刑事强制措施。目前，案件正在侦办中。

很快，此前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的“孙大午吃鸡”微博下面就聚集了不少网友留言，“刚看到通报，什么情况？”、“孙总，啥情况？”、“说是你又被抓了”、“吃着鸡就被吃鸡了”、“孙老师安好”……

据天眼查APP显示，孙大午为大午集团董事长及第一大股东，持有大午集团43.75%的股权。此前多因2003年发生的“孙大午案”而为人所熟知。彼时，孙大午被以非法集资罪名收押，但有关孙大午是否有罪的争议，却一度引起法学界广泛讨论，包括柳传志、巴曙松在内的众多商界及学界人士也曾针对此案发声。

而这一次，罪名从涉嫌非法集资变为了涉嫌寻衅滋事和破坏生产经营。

此次警情通报由高碑店市公安局发出，而大午集团的注册地址位于河北省保定市徐水区。因此，消息发出后，就有分析人士表示，此案为异地用警，行动在11号凌晨以后展开，大概率是一次突然的执法行动。

11月11日下午，《财经天下》周刊联系到大午集团总部一名员工询问相关情况。对方回复称：“很突然，之前还好好的，突然就发生这事儿，我们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，但各子单位目前都还是正常运行的。”

上述员工表示，自己是在早上上班时看到有警察前来才知道这件事情，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”，在她的印象中，孙大午一直“是个正直、敢想敢干、脚踏实地的人”。

1000只鸡50头猪起家，

要打造一个桃花源

孙大午出生于1954年6月，保定市徐水区高林村镇郎五庄村人。对于孙大午的出身，知名财经作家吴晓波曾在《激荡三十年》里这样描述：孙的家庭极为贫贱，父母以捡破烂为生，他小时候上学买不起学习用品，父亲在茅厕里捡来别人用过的厕纸，裁下干净的边角做成练习簿，供他习字。

16岁那年，孙大午去参了军，复员后干过县农行的人事股股长。

据他后来回忆，1985年，其妻子和其他4户农民贷款2万元，承包了村边的荒地，办养猪场和饲料厂。因为饲料质量不错，厂子最开始生意很好，但干着干着就出现了偷工减料的情况，厂子也很快倒闭。

因为其他4户都不敢继续“挑这个担子”，孙大午于是建议由妻子把这事担起来，其他4户则在拿回自己的投资并高兴地吃了顿散伙饭后撤了出去。

随后，孙大午和妻子养了1000只鸡、50头猪，将养殖生意滚动发展起来，到1989年左右，厂里已经有了七八十个工人，初具规模。孙大午于是辞掉了自己在银行的工作，正式创办大午集团，将养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。

1995年，大午集团入选全国500强私营企业，孙大午也获选为保定市人大代表。次年，孙大午又获得“河北省养鸡状元”称号，并出任保定市禽蛋产业联合会的理事长。

        （图源：大午采风）

这时候，靠着养殖业成功致富的孙大午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赚钱，他想要建一座“大午城”，一座梦想之城。

按他自己的说法，他要搞的是一种桃花源的生活方式，“大家很祥和地生活在大午城里，住得起房子，看得起病，孩子上得起学……是一个好人相聚的地方”。

孙大午也确实将心中所想带到了大家面前。据报道，到2000年，孙大午的大午集团已经拥有16个厂，设有医院、学校等配套设施，承载着1600名员工及其家属的全部生活，年产值过亿。

在这里，职工和村民每月只用1元，便可享受合作医疗；做一次包括B超、验血等在内的全套检查，只要10元钱；投资3000多万元建设的学校比集团办公楼还要豪华，一个学生月均生活费却只要100多元。

不过，不管是企业的进一步发展，还是这座“梦想之城”的建设，都需要大量资金。但在当时，随着国有银行进行商业化改造，融资渠道窄、贷款困难已经成为很多民营企业不得不面对的尴尬问题。

孙大午也在资金问题上犯了难。

据《南方周末》2003年报道，孙大午年年申请贷款，却年年落空。近20年的时间里，大午集团只拿过因为荣誉而特批的两笔政府扶持性贷款，即1995年被入选全国500强私营企业和1996年被评全省“养鸡状元”时，分别从河北省农业银行贷了250万元和180万元。

孙大午也曾为贷款弯过一次腰。据悉，有一年，大午集团要投资建设一个1000亩的葡萄园，需要贷款600万元。然而，孙大午带着一沓申请资料在银行转了一大圈，贷款却依旧没有着落，便有人劝孙大午走走后门。

孙大午被说服了，给当地信用社领导送去了1万元，但贷款依旧没能办下来。孙大午很气愤，非要把钱要回来，最后索回6000元，但大午集团也从此和当地信用社彻底绝缘。

为了自救，从1995年起，孙大午开始从亲戚那里筹钱，由大午集团出具借据，承诺给以一定的利息。这种模式后来又拓展到大午集团的员工层面，并通过员工的亲戚户户相传，逐渐扩大到附近几个村庄，最终有4600多户人家都将钱放到了大午集团。

孙大午还给这种融资模式起了个名字，叫“金融互助社”，据称，互助社的利率是银行同期存款利率的2倍，且随存随取。正是在这种融资模式的帮助下，大午集团再也没有缺少过资金流。

但谁也没想到，危机已经悄悄靠近。

曾被判3缓4，称“我无罪，但我服法”

2003年3、4月，孙大午先后应邀前往北京大学、北京理工大学、中国农业大学“解读三农问题”。

彼时，在演讲中意气风发地喊出农村有八座“大山”的孙大午不会料到，大难将在不久之后到来。

据当时媒体报道，2003年5月27日上午，孙大午接到一位朋友的电话，说县里新来的书记要请他吃饭，让他赶往县城的鸿雁大酒店。然而，这场突然的饭局还没正式开始，孙大午就在刚抵达目的地时被徐水县公安局拘捕，罪名是“涉嫌非法集资”。

与此同时，大午集团财务被冻结，高层悉数被捕，孙大午家被查抄，两个弟弟被带走，妻子则藏在朋友汽车的后备箱中逃走。

       （图源：大午采风）

导致孙大午的命运急转直下的原因，正是他在此前搞出的金融互助社。

据河北省徐水法院消息，自2000年1月至2003年5月间，孙大午以高于银行同期存款利率、承诺不交利息税等方式，向社会公众变相吸收共计1308万元存款，涉及611人。

彼时，该案件一度在社会上引发广泛争议，成为2003年最轰动的事件之一，更有不少学界、业界人士表达不同意见。

有观点认为，这体现了部分民办企业的融资困境，不能因为金融有风险就把民间融资一棍子打死。据公开信息，这是一起没有受害人的“非法集资”。据悉，从1996年到2003年的8年中，储户和大午集团没有发生过任何一次信用纠纷。

柳传志则在看到中央电视台的专题节目后，亲自给孙大午发来一份传真，并借给了大午集团1000万元渡过难关。

最终，这场风波以被外界认为是“从轻发落”的判决——“孙大午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，判处有期徒刑3年、缓刑4年，罚金10万元；大午集团被判处罚金30万元”告终。

2003年11月1日，在被羁押半年后，孙大午终于离开看守所，回到他的“大午城”。

彼时，对于判决，孙大午表示：“我无罪，但我服法”。

出狱后的孙大午变了不少。他将董事长的位子让给了弟弟孙二午，将企业股权、经营权、决策权三权分立，互相监督。自己则挂上“监事长”的头衔，退居幕后，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企业文化和考古上面。

孙大午“二进宫”，

有猜测称或因土地纠纷

孙大午再次引发大量关注是在2019年。

2019年2月22日晚间，孙大午在微博公开爆料称：“大午新大猪场死猪15000头，还有近6000头活猪，我们认为是非洲猪瘟，但政府不给确认，明天要捕杀”，并附死猪堆积图片佐证。

一石激起千层浪，这件事很快引起网友关注，该微博当晚即突破5000转发量，次日继续发酵，最终转发达1.9万，评论多达7000多条。而在孙大午披露之前，河北省尚未报告有非洲猪瘟疫情。

同年5月至6月，正值2019年工程院院士增选进入第二轮的关键时刻，孙大午又连发20余条微博，公开举报老熟人、工程院院士候选人杨宁“剽窃”大午集团的育种技术——红羽鸡产粉蛋，称“十几年的心血，被他一两年迅速‘剽窃’”。而在此之前，中国农业大学杨宁教授是大午家禽研究院的名誉院长。

随后不久，大午集团又以“农业农村部无视大午集团相关投诉，给大午集团造成巨大损失”为由起诉了农业农村部。

不过，据孙大午2020年7月发布的微博显示，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于2020年7月裁定，称大午公司“不具备提起本次行政诉讼的原告主体资格”，驳回起诉。

而对于此次孙大午再次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的“二进宫”，有多家媒体援引大午集团工作人员的说法称，此事或与大午集团此前的一起土地纠纷有关。

大午集团微信公众号“大午采风”曾在8月4日和7日发布的两篇文章中写道：8月4日凌晨4点，徐水国营农场人员开着挖掘机、吊车，偷拆大午集团农业公司的办公室。5点，得到消息的大午员工和郎五庄村民赶到现场，阻止对方逃跑。

但随后，徐水区公安局到场执法，警民发生冲突，“导致20多人受伤，还有几人住进医院”。当天下午，大午集团工人和郎五庄村民100多人“自发到公安局请愿，表达惩治打人凶手的合理诉求，却又被抓39人”。

实际上，孙大午也曾多次在微博提及郎五庄村与徐水国营农场的土地之争，称徐水国营农场自1963年以来，侵占郎五庄2400多亩土地近60年，希望村委会出面索要被侵占的土地。

不过，据《红星新闻》报道，对于这场土地纠纷，在2020年8月徐水当地的百度贴吧上曾出现过不同的说法，有网友发帖称，实际上是大午集团的人先去农场占了地，搭了简易房，还拆了农场的院墙。还有网友在该帖称，大午农牧集团招募员工到农场寻衅滋事，后又用钱雇佣郎五庄村民到农场霸占土地……

目前，两种说法均未能有官方消息证实。

而据大午采风信息显示，大午集团经过30多年的滚动发展，已经成为一家下辖28家独立子公司，1家合资公司的省级农业产业化经营重点龙头企业，集团总部占地近5000亩，员工9000余人，业务涵盖种植、养殖、农产品加工、农业观光旅游、民办教育、医疗养老、电子商务等多个行业。

以大午集团为中心的“大午城”里，除了企业厂房，还有居民小区、百货商店、宾馆、医院、公园、温泉度假村、学校……甚至还有一个科幻乐园。2017年，大午集团所在地更是被保定市委、市政府评为首批“创建类康养小镇”，孙大午梦想中的“大午城”已然颇具规模。

而在本次事件中，孙大午将面临怎样的判定，目前还尚未可知。

           （图源：大午采风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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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素材源自视觉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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